說起科學家精神,有人說它離我們很遠,有人說它就在我們身邊。
一個多月前,我國爆炸力學的奠基人和開拓者、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鄭哲敏院士逝世,很多年輕人在網上自發緬懷老先生。他們傳頌老先生在爆炸力學領域所取得的科學成就之余,更為他那“祖國的需要就是我的研究方向”的傳奇所感動。
1955年,鄭哲敏學成歸來之際,他的導師錢學森叮囑他:“回國后,國家需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一定是尖端的,哪怕是測量管道水的流動也可以做。”此后數十載科研生涯,鄭哲敏一直踐行這一教誨。在他的努力下,我國還誕生了一門新的力學分支學科——爆炸力學。
但當國家授予他最高科技獎時,他卻連連表示惶恐:“我這么大年紀了,還能盡到多少責任?所以總有點欠了什么完不成的感覺。”年輕網友說,鄭先生就是那些從舊社會走出來的科學家代表,他們都有一個強國富民夢,總想為國家做些實事,這些老科學家身上折射出的,正是當下年輕人需要弘揚的——科學家精神。
搞科研就是為了國家強盛
2017年8月,我國第二次青藏高原綜合科考正式啟動。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名譽所長姚檀棟說,如果說上世紀70年代開展的第一次青藏科考是一次科學大發現,那么時隔近半個世紀,第二次青藏科考則延伸至泛第三極地區,關乎30多億人的生存發展。
據他回憶,第一次科考更多是靠“兩條腿”、四個汽車輪子。而新時代的科考,整個科考手段、科考設備、科考方式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林芝到拉薩400多公里,現在一趟就幾個小時,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則要一個星期。”姚檀棟說。
他告訴記者,現在的青藏科考在很大程度上告別了“兩條腿”、四個輪子,科學家帶著無人機,無人機帶著傳感器,可以高效率地測冰川地形、雪冰層厚度變化;無人船則可以巡游冰湖,測湖深、湖底地形……
上世紀80年代,美國用直升機把科考設備從冰川末端送到冰川頂部,姚檀棟曾親眼見證這一幕,“當時我就有了一個夢想,那就是哪一天我可以在我們國家坐上直升機,到我們自己的冰川上去考察。”
現在,他的夢想實現了,姚檀棟到黃河源頭冰川考察,直升機從4000米一下拉到6000多米,只用了幾分鐘,遠遠高于當年“腳底板科考”的速度。
“這是因為國家有實力了,技術進步了。”姚檀棟說。他告訴記者,科學家精神不只關乎科學家群體,也事關整個社會層面。
在他看來,科學研究需要堅持和忍耐,真正要解決某個科研難題,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甚至不是一年兩年的事,這就需要有長期的堅持,耐得住寂寞。
姚檀棟說,現在搞科研的條件好了,這離不開國家的發展,面對這樣的環境和條件,科研人員更要坐得住冷板凳,努力實現更多的科學夢想。
一輩子只做一件事
在中國航天科工二院203所,有這樣一批老一輩計量專家:他們在自己的工作崗位默默無聞、無私奉獻。203所原副總工程師、總計量師葉德培就是其中一員。
翻開葉德培的履歷表,時光仿佛在那已經泛黃的紙張上流淌:1938年,葉德培出生于上海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她的長輩大都是教師,家人也給她起了一個硬朗的名字——葉德培。
葉德培經歷過舊社會,從苦日子中走來:親眼見到上海棚戶區的老百姓住在低矮陰暗的弄堂中,日子過得很艱難;看見公共汽車背著大氣包,行動緩慢地在街上行走。當時幼小的她心中就埋下了一個想法:要學習本領,改變國家命運。
一次任務中,整批產品被認定為不合格。葉德培和同事分析查找,查明問題的根源是衰減器的校準曲線有誤。問題雖然解決了,卻引起葉德培思索。她意識到,計量工作的好壞直接影響到產品的性能,一個人的看似不經意的一次失誤,就會造成一批產品的報廢。
從此,她愛上了計量工作,一干就是一輩子。
“超導約瑟夫遜電壓標準”是203所經過近10年攻關取得的重大成果,它讓我國與世界發達國家一樣擁有了當時最先進的直流電壓標準。
不過,這套先進的標準一度被閑置,經濟效益偏低。葉德培四處奔走游說,爭取到一個仲裁機會。面對20多位評委,她只帶了3個人,擺開“舌戰群儒”的架勢。最終,國家相關部門拍板確定,這套基準成為國家副基準,并于1998年下文正式命名。
經過數年的努力,葉德培先后將國際《測量不確定度表示導則》譯為中文,并寫成教材進行推廣。她本人也成為國內研究“測量不確定度”的知名專家。
現在,葉德培希望在自己的晚年,靜下心來做些研究工作,為計量事業作出更大的貢獻。葉德培說:“研究計量名詞術語是一件非常細致的工作,計量名詞關系到國際名詞統一的問題,我們要通俗易懂地表達出來。這件事我還要繼續干下去。”
甘為人梯關心青年
中國科學院院士、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研究員袁亞湘認為,老一輩的科學家愛國奉獻、淡泊名利、刻苦攻關、敢為天下先、攀登科學高峰,這些優良的品質給當代科學家樹立起很好的榜樣。
“科學家精神能夠鼓舞年輕一代,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甘為人梯。”袁亞湘說,華羅庚、陳景潤是老一輩數學家中的典型代表,他們的事跡、精神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科學家。
今年是華羅庚111周年誕辰。他最初只有初中文憑,后來成為清華大學圖書館管理員,之后又成為教員,從劍橋訪問歸來后直接被提升為教授。在袁亞湘看來,這些成績的取得就是因為有更老一輩的科學家甘為人梯。
后來,華羅庚自己又甘當伯樂,把陳景潤從廈門調到北京,為陳景潤后來的成就打下重要基礎。
“老一輩科學家培養年輕一代的科學家,是我們的責任,是我們的使命。我們這一代更應該在當今社會弘揚這種甘為人梯、扶助后學的精神。”袁亞湘說。
葉德培也很關心青年人的成長進步,甘做鋪路石。她的學生告訴記者,葉老總是言傳身教,根據每個同志的自身特點,安排適合他的工作,發揮其特長。每次研究新課題,從主題、論證到成果鑒定,葉德培都事無巨細,嚴格把關,提出修改意見,并幫助制定切實可行、經濟合理的技術方案。在她的指導下,很多年輕人已經成長為行業領軍人物。
葉德培曾說,年輕人也要坐得住冷板凳,不為外界的喧嘩所迷惑,要有定力,埋頭苦干,做真正有價值的工作。
重大成果背后往往離不開集智攻關
前不久,中國科學院天津工業生物技術研究所在淀粉人工合成方面取得重大突破性進展,首次在實驗室實現了二氧化碳到淀粉的從頭合成。
中國科學院天津工業生物所所長馬延和說:“這也意味著,我們所需要的淀粉,今后可以將二氧化碳作為原料,通過類似釀造啤酒的過程,在生產車間中制造出來。”
據他預計,如果未來該系統過程成本能夠降低到可與農業種植相比的經濟可行性,將可能會節約90%以上的耕地和淡水資源,避免農藥、化肥等對環境的負面影響,提高人類糧食安全水平,促進碳中和的生物經濟發展。
這一重大原創突破,再次凸顯出集智攻關的重要性。
“我們不同團隊聚在一起,為一件事、一個目標、一個任務共同努力,協同攻關,才實現了這一原創性重大突破。”中科院天津工業生物所副研究員、人工合成淀粉項目經理蔡韜說。
在他看來,除了科研團隊多年的努力和堅持之外,科研組織模式的創新功不可沒。
“我們集聚所內外創新資源,實現各方科研力量的有機融合和高效協同。研究所根據項目研究需求進行人才布局,組建了當初平均年齡30周歲的優秀青年科學家團隊。”蔡韜說。
他告訴記者,自該項目立項以來,他和同事已試驗了很多年,嘗試了無數次,但其中有兩年的時間,都以失敗告終。
“最壞的結果就是失敗,科研中的失敗再正常不過,大不了從頭再來。”蔡韜說。
馬延和說,淀粉的車間制造,是科學家團隊提出以生物技術推動“農業工業化”的一個標志。6年前項目開始設計時,誰也沒有把握,他們也作好了長期奮斗的準備。
“我們成立了項目制的總體研究部,資源由研究所保障,不必申請競爭性經費,不計較一時勝敗,團隊成員的績效薪酬一般高于同等水平科技人員。”馬延和說。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他還反復強調,整個團隊一直在弘揚科學家精神,培養家國情懷,逐漸凝聚了一批有家國情懷、勇于創新、甘于坐冷板凳的優秀青年科學家,他們寧心靜氣、以十年磨一劍的精神潛心攻關。有了這些人,才能產出這樣的大成果。(邱晨輝)